程抱一,1929年8月出生,祖籍江西南昌。1949年初他获奖学金留学法国,1971年加入法国籍。在这位智者的众多作品中,他在古稀之年创作的法语小说《天一言》取得的成就最突出。这部小说讲述了抗战年代中国人在绝境中探索人性尊严的故事,作品震撼了整个法国,程抱一不仅获得法兰西学院法语文学大奖,还赢得了希拉克总统授予的荣誉骑士勋章。
在法国,能够进入法兰西学院是一种极高的荣誉——这座学院仅有44个名额,只有当有人逝世后,才能进行补选。院士名单里,留下了孟德斯鸠、伏尔泰、雨果、小仲马等大名。
法兰西学院400年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亚洲人,直到2002年6月14日,73岁的华裔作家程抱一,当选为学院的第705位院士。
本周的《21@21》,潘杰客约见这位来自东方的诗人、作家和艺术批评家。
大病以后……
程抱一刚到法国时还不满20岁,一句法语都不会说,身无分文,四处打苦工,到法国10年后才找到一个比较正式的工作。作为一个作家,他在生活中所经历过的孤独、困苦甚至重病,都给了他的创作一种观照。
程抱一:我20多岁时,有一年法国冷到零下15度,得病的人很多,我当时也是肠胃得病,喉咙肿烂。医生说你非得住院不可。他们把我放在那种大病房里面———连加床,起码有三四十个床位。
我的床摆在靠近进口的地方。每天晚上都有人去世,尸首抬出去,都要从我面前经过。那时我喉咙已经发肿,只听见医生在讲:千万不能让他肿到窒息,不然就不能呼吸了。所以那时我离死亡非常近了。但那个阶段我已经开始写作,还寄一些稿子到港台杂志上发表。我得病的心情你可以想象,随时可能就像别人一样……
潘杰客:被拖出去?
程抱一: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地就离开人间了。有个法国年轻人,被隔离在我们隔壁的大玻璃间里,他有时候晚上会出来跟我们聊天。他得了白血病,后来肺部又受感染,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掉,说他还没有活够,甚至还没有亲近过女人就要离开这个人间,他说太可惜……
后来我出院了。从那以后,我始终活在感激的心情之下,因为在那之前,我甚至有过想自杀的想法。可是从那之后,我始终以一种向上的方式面对生命。
当选院士以后……
在程抱一的小说里,激情均由女性来传达。1963年,34岁的程抱一与现在的夫人结婚。经历30多年的风雨,2002年,妻子米什丽娜终于分享到了程抱一进入法兰西学院的殊荣。
潘杰客:您还记得受勋时的情景吗?
程抱一:那是一个相当长的程序,就职典礼需要做一个长篇演讲,花了一整年的工夫才去参加那个典礼。当时心情相当兴奋,因为这是史无前例的,从来没有外国人进入法兰西学院。兴奋之余,同时对生命也是一种感激,一生那样子劳苦地工作,最后得到别人的首肯。
潘杰客:当时都有哪些程序?
程抱一:首先我们每个院士要做一套院士礼服———要花将近6个月时间,因为都是手工绣的。礼服上绣了象征性的橄榄树叶子,在西方表示“不朽”。此外还做了一把宝剑,从设计到制造也花了近6个月,宝剑上还要由院士自己加上很有象征意义的细节。
潘杰客:那您加的是什么?
程抱一:因为这一次是中国文化和法国文化的结晶,所以我的宝剑上,一面用了竹子的雕花,象征中国精神,另一面我选择了百合花,是法国的象征。上面还要刻一句格言,我就选了“天地有正气”。
潘杰客:您觉得最后当选的原因是什么?
程抱一:他们选我当然是为了我个人的一些作品,可其实我受益于中国人的身份。因为法国是一个有文化的国家,他们会非常欣赏别的有高度文化的国家。就在你们来的前一个星期,我在路边一个拐角的地方,跟一个妇女撞了一下,她跌倒了,我就把她扶起来。我说“对不起对不起”,结果她说你是程抱一?她说没问题,我今天晚上带回去非常美妙的回忆。
潘杰客:她再被你撞一下她都乐意。
程抱一:现在我已经变成法国社会的一个成分。
